在阅读中探求真相——孙绍振《名作细读》读后感——刘璐

英国作家约翰勒卡雷说：凡事都有一个与一望而知不同的真相，文学作品亦包含在这个凡事范围内。

今天我要介绍的这本书的作者孙绍振在书本卷首写了这么一段话：在语文课堂上重复学生一望而知的东西，我从中学时代对之就十分厌恶。从那时我就立志，有朝一日，我当语文老师一定要讲出学生感觉到又说不出来，或者认为是一望而知，其实是一无所知的东西来。作者的这段话从亲身的经历和经验谈起，高度凝练地概括了自己对课堂上语文教学内容的界定，书中的每个篇章自然也紧扣“看似一望而知，实则可能一无所知”的文本细节、言外之意或聪明绝顶的语焉不详处来做细致的解读。

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语文教师最紧要的能力是文本解读能力，而最难提升的也是文本解读能力。孙绍镇所谓的“一定要讲出学生感觉到又说不出来，或者认为是一望而知，其实是一无所知的东西”便是对语文教师提出了须文本细读，不断提升解读文本能力的要求。

阅读须学以致用，因而我也在日常教学中做了一些小尝试。《我的叔叔于勒》是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之一莫泊桑的名作，原上海教材与现部编教材皆收录此文，可见其文学价值和教学价值非同一般。惯常对于这篇小说的主旨解读容易流于“对于金钱至上，情不如钱的变态社会的批判”的表层，有过本课教学经历的教师都明白，通过引导学生自主圈划菲利普夫妇对于勒称谓的变化，以及对其称谓反复变化原因的分析，学生便能自主获得“人与人之间的金钱关系；当时社会的冷酷与人的势利……”这一初读体验。既然学生已然能通过自读达成这一层面的学习目标，那语文课上我应当教些什么？多遍研读和斟酌之后我将引导学生通过文本细读还原一个真实的于勒，将看似一望而知的“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冷漠的关系”读懂嚼透设为了本文的教学难点。

这篇小说最能直击人心的是莫泊桑刻意用孩童的纯真之眼，以第一人称叙事还原了一个真实的于勒，而这条隐藏于小说中的暗线学生通常熟视无睹。之所以说莫泊桑通过小说为我们还原的是一个真实的于勒，他的真实在于他是有变化的，而于勒的这种变化学生并不能通过小说一望而知。

小说题为“我的叔叔于勒”，然而文至大半，这个于勒都未正式登场，约瑟夫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叔叔的了解均来自父母的转述和评论，所谓坏蛋、流氓、糟蹋家产的无赖均来自他人之口。所谓见字如面，多年后，从于勒寄回的家信中我们多少能窥到一些属于他在美洲生活的真相。信中的几处矛盾不难读出于勒对自己的境遇撒了谎。纵然沦为异乡的流浪汉，他仍对哥嫂满口安慰，不愿回家，这不愿背后是自卑，自卑之后有自尊。他没有办法兑现自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诺言，他不敢回家，不敢后面有责任心。他害怕自己又成为哥哥的负担，成为家人的恐惧。这害怕后面有自我意识的觉醒。这已然不是原来那个没有良心的坏蛋流氓和无赖了。

再看小说结尾处，约瑟夫在船上亲眼见到的叔叔于勒也是这篇小说中作者对主人公唯一一次正面描写，“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脸，那是一张又老又穷苦的脸，满脸愁容，狼狈不堪。”在得到“我”给他的十个铜子的小费后，他赶紧谢我：“上帝保佑您，年轻的先生！”此时的于勒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穷苦劳动者了！他是如此沧桑，如此卑微，如此穷困潦倒，现实生活磨尽了他的棱角。然而，对于这样一个落魄潦倒到只有亲人可以依靠的老人，自己的亲哥哥却不愿也不想与之相认，这才是于勒命运的真正悲剧之处。课堂教学中，我引导学生通过以上几个重点片段的研读，感受莫泊桑所展现的真实人物，以此激发其对悲剧人物悲剧命运的悲悯之心，从而真正理解莫泊桑对现实社会的批判。解读至此，我们才真正通过小说完成了与作者的对话。

只要将叙事时间跨度拉得足够长，人生的无常就展现出来了。《我的叔叔于勒》如此，《项链》如此，欧亨利的《二十年后》如此，托尔斯泰的《复活》亦是如此。

生活真残忍，一个青春少年成了又脏又老的中年劳力；生活又时常充满希望，至少我们收获了一个有觉醒、有温度的于勒，正如莫泊桑所说的“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又如《陈太丘与友期行》，新老教材同样皆将之收录，但部编教材将其与《咏雪》两篇文言短文同归于《<世说新语>两则》这一课题之下，针对部编教材做出的这个处理，如果在课堂上按部就班地仅通过“陈太丘与友期行”这一事件概括陈元方的人物形象则仅够到了一望而知的层面。除了作者意图，有时教师还需要兼顾教材的编写意图，《世说新语》这部小说集主要记载了汉末至东晋士大夫的言谈和逸事，借同出于此文的两个家庭小故事引导学生感受古代士大夫的风骨、教养和良好家风才是正道。

相较传授自然科学的教师而言，作为语文教师，我们面对的不是惶惑的未知者，而是自以为是的“已知者”。因而，作为语文教师需要我们用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来作独特的领悟、探索和发现，而在这条路上，我还有很多要学要做。